为了得到识境舍利子。
庆圣寺和盟友们,不惜联合起来,发动两朝大军,进行这样一场荒谬的战争。
那么,这次出动的所有人里面,必定会有少数最为心腹的高手,掌握着可以及时与靠山联络、报信的权力。
只要报信回去,不管那几个得道高手,是在南北两朝的哪一片地方,一日之内,都足够他们赶到这里。
而实际上,有的人比楚天舒所估算的,还要更关注这次开战炼宝的事情。
菏泽与曹州境内,存在大量的水域,有的是属于黄河水系,有的是属于淮河水系。
黄淮交融的地带,水面广阔,茫茫如大湖,一望而去,尽是平坦烟波,水色只是微黄而已。
几座看似只是之前用来运兵的楼船,就在大水中央。
萧真如和侯天渊,这南朝两大世家之主。
还有北朝大将军独孤绝,此刻都在同一艘楼船上。
那一线彩芒,冲天而起的时候,就已经引起他们三人的注意。
等到彩芒变化,形成那一列字迹。
以他们三个的目力,更是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是谁?!”
独孤绝的相貌瘦劲,细眉长眼,黑发黑须,肤如古铜,双耳略大,耳垂处,各挂着一个牛眼大小的金环。
这幅好相貌,在北朝,就是一副天然的神将模样。
他今日在自己船上设宴,自然是占了主位,面前一张矮桌上,摆满滋滋冒油的羊肉、烤鱼,切肉的小刀,各式鲜果,许多美酒。
目睹那一线冲天彩芒,留字邀战的举动。
独孤绝眼中虽有震诧,手上却是稳定如初,将切下来的一块羊肉挑起,塞进嘴里。
萧真如高冠大袖,长须清逸,手缠念珠,见状面色一沉,道:“恐怕又是萧凉。”
“哈哈哈,看来萧凉真是跟你们萧家死磕上了。”
侯天渊头戴黑色纱帽,面如金漆,短须焦黄,一笑起来,声如雷震,面前的羊肉烤鱼,都没怎么动过。
他那大手里,只抓着一个陶碗大小的金鼎,用药散配出来的碧绿酒水,咕嘟嘟散发着细密气泡,散发出硫磺朱砂般的味道。
这里面用的,本是正宗道家崆峒派法酒的配方“丁甲水中精”。
用来撒在住处周围,使毒物辟易,或者喂给将死之人,保证人死后不能尸变,却尸身难腐。
魔道秘法兴起之后,这法酒配方几经改良,魔功高深的一流高手服用,大有醒神行气之效。
但如沈明来那样的人,每半月,也只能喝下拳头大小的一葫芦。
侯天渊光是刚才宴上所饮,已经是沈明来四个多月的份量,不禁有点微醺之意。
“看这个架势,萧凉至少得到了四五件识境舍利子,只怕送到咱们这里来的,还不如他夺到手的多……”
侯天渊说到这里,身上醉意愈发浓了,双眼微眯,几似要昏昏睡去,说出来的话,分量却变得更重。
“这也太不寻常了吧,萧凉一人,真能做到吗?!”
楼船顶上,数十只飞鹰展翅,凌空而去,船上一时冷清下来。
只剩下萧真如拨动念珠,独孤绝大吃大嚼的声音。
片刻之后,有北朝军中手捧铜镜的胡僧走来,跪在独孤绝面前,一番叽里呱啦的言语。
北朝皇族,原本是鲜卑拓跋氏,但国势日盛之后,为显正统,曾大力推行汉家文化风俗。
比如在朝堂上,逐步禁绝胡语,削减酷刑,移风易俗,禁止同族通婚,设典办学等等。
更有诸如,改拓跋氏为元氏,改拔拔氏为长孙氏,改独孤氏为刘氏。
但在皇族日衰,只能依赖与庆圣寺的姻亲关系,维持权威,天下迎来新的局面之后。
除了少数如长孙氏,喜爱自己的汉姓之外。
不少世家,改回了自己原本的鲜卑姓氏。
独孤绝做事更绝,他不但提倡各家改回胡姓,还倡导各族要保持自己原本的语言文字习俗,那些没有文字的异族,大可以专门创造出文字来再说。
因此在他手下供职的人,凡是面向他做汇报,常以胡语交谈。
哪怕是庆圣寺的弟子,到了他手下,也是一样的待遇,外人很少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。
侯天渊自然是个懂行的人,深深明白,这是魔道的心思。
语言文字全都不通,这才方便将来北朝大搞分裂,各自割据,加深仇视,到时不管是他们侵入南朝,还是南朝见机行事,都是独孤绝所乐见的事情。
侯天渊乃至庆圣和尚这类人,虽以魔功修成得道,但早年间,不过只是想借魔功掌握大权,自居高位之后,还是有那么一点维持稳定的心思。
此次虽然掀起战乱,那也是因为到了该用掉这些百姓的时候。
而独孤绝自幼修炼魔功,好乱乐祸,如其本性。
恐怕就是没有识境舍利子这件事,他迟早也要搞出些大动静来。
“是吗?”
独孤绝停下手上匕首,沉声道,“这铜镜吏,刚刚传达两位上师的消息。”
“他们在第八识境之中,感受到本该持咒施法,接引宝藏之力的生字辈和尚,正极速减少。”
“而且,是舍利子先失衡毁灭,和尚随之而灭。”
萧真如神色一动,道:“怎会如此?!”
“我们结盟之前,都看过识境舍利子成品,果然是奇珍异宝,哪有可能比生字辈和尚还先毁灭?”
庆圣寺在北朝境内,本已小规模施展过类似手段,有那么一两件成品。
在场三人都对那宝物成色,心里有数。
他们也正是不放心最后分润到自己手上的舍利子份额,这才亲自赶到战场,漂泊水上。
等接收舍利子时,才好就近观望另外几家的情况。
“呵呵呵呵!这肯定不是萧凉干的!”
侯天渊喝了口酒,反常的笑了起来。
“单以气力要毁那舍利子,确实艰难,但那是意念造物,魔道玩弄精神,善于变化,可要是遇上了同样对精神意念,研究极深的人物。”
“未必不会被一针见血,灭宝杀人。”
侯天渊举目望着那条彩光。
“萧凉看似豪爽,实则常有清高孤寒之意,这是他心性上最大弱点,厌恶魔道,就根本不碰。”
“而这个人,就算不修魔道,恐怕对魔道的理解,也不逊于我等,才能安排这些手段呀。”
此时,空中渐有鹰隼飞回,栖息在楼船最顶端。
独孤绝一闭眼,所有鹰隼同时闭眼。
“我派鹰儿,联络死士探子,得知最近,确有许多人在战场出没,击溃乱兵。”
“其中有彭城剑士,有无名之辈,也有……登莱山集,舒天庄内的门客。”
萧真如眉眼一压:“果然是他!”
他听侯某人说到,可能是个不认同魔道,却极明魔道之人,就已经想到楚天舒。
此人来历神秘,一战杀三大得道,其中就有两名魔功修者。
肯定是因为也研究过魔道,才能让法问刀这种人,都没机会逃走。
“看来,铜寿仙的陷阱,对他没用。”
侯天渊呵呵笑着,连连饮下法酒,“那铜人,可没有半点魔功诡邪之术,纯粹因为记录道门玄功的歧路分支,诱人磨损光阴。”
“此人应当是,本就深明道门之学,否则,哪怕他提前有了戒心,只要运功一探,有了全新好奇,后面总会忍不住沉溺进去。”
萧真如默默捻着念珠。
“听你这么说,他底蕴渊博,心性超卓,战力惊人,手段神秘,我们被他坏了这件大事,也只能忍其锋芒,等到日后再说了?”
萧真如眼中精光内敛,眉宇间舒展开来,随着这番言语,似乎已经消去争斗之心。
“萧兄啊,侯兄的意思是,楚天舒既然是个这样的人,我们……又岂能再等下去?”
独孤绝扔了手上的匕首,拿了一块锦帕擦手,抬头远眺。
“要等多久,才能再有一批生字辈和尚这样辅助炼宝的人?除了此法,我们需要多久,才可能创出新的精进之道?”
“而楚天舒,谁敢断言,他还能再变强多少?”
萧真如平淡道:“他强任他强……”
独孤绝:“世家愿意仰人鼻息吗?”
萧真如语气一顿,眼色渐厉。
他执掌萧家多年,当然看得出,庆圣寺从前施展的捧杀之计。
但可怕的是,再这么弄下去,过上几年,楚天舒那被过分捧高起来的名声,指不定,要被变成实实在在的名望。
压得南北二朝诸多世家大派全都抬不起头的,天下第一!
不是天下第一剑,不是天下第一派。
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,而且是个行事无所忌惮,短短几个月,已经跟世家大派都结仇的凶人。
萧真如道:“就这么去,不够稳妥,陈家也是世家……”
侯天渊道:“陈庄之突破得道之后,第一件事,就是坑害了他祖父,为坐稳家主之位,避居江左,请不来的。”
独孤绝也说道:“北天师归隐茫茫深山,高老太君绝不肯入此浑水,若用她仅剩族人,强迫她来,绝对弄巧成拙。”
萧真如:“两位大师……”
“他们当然会去,他们绝对会去。”
独孤绝宽和地看着萧真如,“萧兄,你刚由佛法转入魔道,可能还不太明白。”
“我们魔道,不是佛法那样模棱两可,千嘴千说,墙头草一样的货色。”
“你若还是修佛法的人,举棋不定,倒也不影响你临战之时,功力发挥。”
“但你既入魔道,如果不能把心底想法,捏出来,看分明,纵然入了战场,也发挥不出十成战力。”
萧真如眼神一变,看着眼前的两大魔道高手。
这两个人,跟他相貌完全不同,气质更是迥异。
但他忽然觉得,这两个人仿佛都映照着自己心底的某一面。
“原来二位说了这么多,是在帮我辩明本心?”
“也是在帮我们自己。”
独孤绝缓缓起身,背后的鹰隼振翅高飞,一只接着一只,一群接着一群。
“魔道心意不定,发挥不出十成战力,但若真正定了,发挥出十一成,乃至十二、十三成的战力,也未尝不可。”
“这又是你们佛法所不能比的了!”
他坦然自称为魔,并无半点虚伪矫饰之处。
“这就是我们魔道的精彩,无仁人之束缚,无玄门之冷僻,无佛法之摇摆,尽一切可能,发挥心中的潜能。”
“终要将心中的世界,穿插拼接到这实在的天地里。”
“不被善道束缚,也不被恶道束缚,无一切顾忌,遨游自在!”
大群鹰隼,还在陆续展翅,飞上天空,鸣叫盘旋。
五十只隼,一百只鹰,一百八十只猛禽……
楼船顶上,本来绝对没有栖息那么多的鹰隼。
但现在越飞越多,竟似绵绵无穷!
萧真如只用眼看,竟然也分辨不出,到底哪些鹰是真的,哪些又是假的。
“好俊的鹰!”
侯天渊哈哈一笑,身子横飘起来,躺到了大群黑鹰之间。
萧真如眼中露出一抹热切。
从他选择修魔的那一刻开始,早就无可遏制的滑向这一端,心中对魔道的喜爱,日益狂增,脚下朝甲板外踏出一步。
有鹰不知从何飞来,突兀出现在他脚下,托起他整个身子。
全不用萧真如自己施力,也难说,独孤绝有没有需要用上真气。
遮天蔽日的鹰群,已经掠过茫茫大水。
飞向天边!
点击弹出菜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