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供养厉鬼方法乃是结合了胡人养鬼法与南方的供鬼之法，认鬼为祖，将鬼寄养在家中，便可保外鬼不侵。”

“供的鬼越强，家宅越是安宁。”庾家族长庾信低头道。

“那么，代价呢？”

庄博世神色幽幽。

所有庾家弟子都跪在祠堂之中，而把庄博世骗来替死的庾珉，现在也跟他老祖一样挂在了横梁上。

脑袋被丢在了众人面前。

几个敢于反抗的庾家人也被摘下脑袋，齐齐放在地上。

“代价就是每隔一旬，便需要庾家弟子拜祖，每一次都有机会被老祖选中去侍奉他。”庾信道。

“如有士族子弟代替，则有机会可以替死。”

“只有士族。”庄博世道。

“只有同等级的士族子弟才可以。”庾信道。

怪不得。

规矩如此严苛。

这才避免了上品士族直接把下品士族抓来替死。

“怎么侍奉？”庄博世继续问道。

庾信沉默片刻：“活吃。”

“活生生吃掉脑袋。”

“只有这样，我庾家才可得到一时安宁。”

“自永嘉年间南下之后，庾家已有一百十二位子弟被老祖活吃了。”

庄博世感慨道：“你们真是忠心为家啊。”

“时势如此，如之奈何。”庾信叹息。

“鬼已成至尊，我们便只有依附厉鬼才能保持家族延续。”

“吾等既长于高门之家，理应也为高门献身。”

庄博世摇头。

怪不得庾珉看到自己是裴氏之后那么兴奋，那是找到了替死鬼之后的生机啊！

也难怪这群士族子弟天天嗑药、酗酒、放浪形骸，因为过了今天没明天，这日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
“相比于直接驾驭厉鬼，你们这些士族子弟可以借用老祖的力量，是吧？”

庄博世拿起五石散，一股腥臭恶臭的气息冲鼻而来。

他嫌弃地丢了出去。

“外人吃不得。”庾信道。

“这些是老祖身上抖落的皮屑骨粉制作而成，只有庾氏子弟吞食后才可借用老祖力量。”

庄博世还真没想到，这个两晋时期的主流驭鬼方式居然是玩血脉诅咒。

这种方式优劣十分明显。

优点就是可以借用厉鬼力量，又不直接驾驭厉鬼，可以降低被厉鬼侵蚀的程度，延续人的寿命。

但缺点就是本体脆弱，得事先磕药，而且也只有像这样数万之多的高门士族，才有资格真正发挥诅咒体系优势。

后代多，牺牲几个后代就当血条用了。

对于家族来说，是一个极好的办法，但对于个人来说。

那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的灾难了。

与一只老鬼朝夕相处，思想怎么可能不出问题。

“这等诅咒之法，想必不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吧？”庄博世冷笑道。

庾信低着头说：“尊上，我知道您非常人，应该是以身驾驭了厉鬼的力量，比我们这种怯懦之辈要好太多了。”

“这是祖天师的传法。”

祖天师，张道陵。估计也是个玄奘级别的人物。

庄博世道：“他在哪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家父曾见过祖天师，但他回来之后，并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事。”

“后来，我在私底下曾询问过家父，他说每一个见过祖天师的人都会忘记他的样貌，甚至连他跟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“而见到祖天师只有一种方式。”

“那就是通过士族定级。”

“朝廷评定士族等级，之后便以宗碟明确。”

“拿到宗碟后，便会前往正一教受箓。”

“祖天师会亲自受箓。”

“完成受箓之后，一只厉鬼便会跟着族长回来，成为家传老祖庇佑我族。”

这是庇佑？

明明是诅咒。

祖天师与鬼佛、血十字又是不一样的存在。

没有那么大杀性，但却从血脉上控制了所有人。

如果没有猜错，印度地区的种姓制度也可能来自于祖天师了。

世界上并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厉鬼，也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杀人规律，但士族供奉的老祖厉鬼都是一些依据血脉的厉鬼，且都只需要吃掉本族人就能维持安稳。

那么说明，要么祖天师能够批量制造厉鬼，要么能够改变厉鬼的杀人规律。

但无论如何，庾家老祖是一只二品大鬼，相当于S级厉鬼的恐怖程度。

这就意味着祖天师能够批量受他控制的S级厉鬼。

不，应该说能够控制天下万鬼。

但玄奘所说，祖天师现在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吗？

“龙虎山在哪？”庄博世问道。

庾信苦着脸说：“凡是上山者，都会从朝廷那里得到一份宗牒，传来一个符箓，之后便上山了。”

“但没人能记起山上发生了什么事，只会有一个晃神，又回到了城池之中。”

庄博世想了想问道：“现在司马家的皇帝供奉着几只鬼？”

庾自那猛地抬起头，一脸惊诧地看着他：“你，你要干什么？”

“你说我要干什么？”

——

一刻钟后，庄博世捏着手中一枚符箓。

面对庄博世亲自到访，皇帝还是很给面子地加快办理。

一点没有被从龙床上踹醒后的起床气。

最多跑一次的成功实践。

很快，一条幽黄的道路出现在自己的眼前，是一道长长的天梯。

石板泛着沥青的颜色，一些青苔沉沉地挂在石板上。

而那无数节阶梯之后，是一个巨大的门楼，隐隐约约透露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。

龙虎山。

庄博士刚踏上天梯的第一阶，耳边便回荡起浩浩荡荡的轰隆响声。

“诸天浩荡荡。”

“吾道日兴隆。”

那声响仿佛一万个人在同时发出震天的吼声。

他能清晰感受到，有一股诡异的厉鬼气息悄然站到了自己身边，正审视着他。

一个身穿道袍、双眼却散发着恐怖诡异绿光的厉鬼死死地盯着庄博世。

庄博士拾阶而上，每一个台阶都站着一只拥有鬼蜮的厉鬼，也就是说每一个台阶都是一个不同的鬼蜮领域。

天梯两边的厉鬼挤得满满当当。当庄博士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后，回头望下去，所有的厉鬼竟都抬着头看向他，动作整整齐齐，像是在恭迎。

庄博士再回头望去，眼前是一间辉煌的大殿。

上面写着两个字。

【正一】

终于到了。

庄博士抬眼，只见大殿之前空空荡荡，两边点着一盏盏红色的油灯。

大殿顶上，一颗颗诡异的红灯笼在不断地游荡。

而大殿正中央，一个身着道袍、挽着道髻的身影就这么背对着庄博世。
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
那身影又开口道。

“你是祖天师？”庄博世弹出一点三昧真火，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。

随着黑暗退去，一具具恐怖的干尸矗立在大殿两旁，每一具干尸都摆着五心朝天的姿势修炼。

“是时候了。”祖天师慢慢说道。

身后。

三尊神像缓缓显形。

“三清本一体。”

悠悠之声传来，三座神像竟同时张开嘴巴回答道。

“是时候了。”

这么果断？！

庄博世也不客气，将其中一根天启长枪弹射而出，命中了为首的那个神像。

卡啦啦！

破碎的声音响起。

神像再次隐于黑暗。

“若是再晚一刻，我就难以维持人性了。”祖天师叹息道。

“是楚轩唤醒了你？”庄博世直接问道。

祖天师一甩拂尘：“一切因果，你可以自己问他。”

“现在，要开战了。”

庄博世微微撇过头，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站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鬼影。

这些都是厉鬼，而且从他们身上的气息可以感知到，都是那种极为恐怖的厉鬼。

祖天师道：“吾将率八部鬼帅，三十六鬼王，一百零八鬼将，十万鬼兵。”

“前往御敌。”

庄博世道：“敌人在哪？”

“哈哈，你见到了。”

祖天师此刻终于回头。

一个高大清俊、与张栋有着八分相似的男子，打了个稽首：“就在前方。”

下一刻，庄博世坠入一片荒芜之地。

左侧天空，青黑色阴云如腐朽的天幕低垂，压抑得人喘不过气。

下方，八部鬼帅，三十六鬼王，一百零八鬼，十万鬼兵将森然列阵。

祖天师居于阵中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。

右侧。

只有一个高大的鬼影。

他模糊不清的眉心浮现一只血红色的眼睛，便创造了一个血红色的世界。

看到他的第一瞬间，庄博世就明白了。

他就是鬼眼之主。

上一代的神明！

就在这时，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：“你太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