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:雪夜听痛,药香藏锋

亥末,京都罕见地起了寒潮。

栖梧西院窗棂半掩,雨脚如麻,打在蕉叶上“噼啪”作响。

沈微婉卸下钗环,仅着月白中衣,披一件墨狐短氅。

灯火被她刻意捻至豆大,光晕只够照见案头摊开的一卷《本草拾遗》。

忽地,一声极低的闷哼,穿墙而来,像利刃划破丝帛。

她指尖一顿,墨迹在“雪参”二字旁晕开。

那声音来自东厢——萧玦寝殿,听雪居。

沈微婉没有起身。

她取出怀表,铜盖轻启,表针指向子初。

她将怀表侧放,表盖内侧嵌着一小片铜镜,镜面斜对窗棂,借微光折射,恰好能窥见东厢檐角——

那里,玄七的身影一闪而逝,手中似捧着一只铜盂,盂口白雾缭绕。

铜盂盛的,应是滚水。

滚水止痛,或化冰。

她合起怀表,在书页空白处写下:

【子初,寒雨,痛作。盂蒸,未用针。】

翌日卯初,雨歇,雾生。

西院后圃,草木凝珠。

沈微婉提青竹小篮,剪取赤箭、杜衡、雪里青三味。

剪口斜削,汁液沾指,她轻嗅,以舌尖点尝,记下辛甘厚薄。

回廊转角,遇见花匠老葛。

她佯作闲聊:“赤箭喜阴,为何栽在向阳处?”

老葛搓手:“王爷旧年北疆带回的种子,说雪谷极寒,需借日头暖根。”

一句“雪谷极寒”,她心中再添一笔。

午时,膳房送膳。

沈微婉立在屏风后,看厨娘布菜:

清蒸鲥鱼,鱼腹塞了川芎片;

赤豆羹里漂着几片雪参;

最寻常的一碗姜汤,却用黄糖而非黑糖。

她眉尾轻挑——川芎活血,雪参固本,黄糖温中,皆对寒痹。

厨娘退下,她唤住送膳小厮,递上一只掌心大的鎏银圆盒。

“替王爷加一味小菜,若他动筷,明日赏你。”

盒内,是她连夜调制的蜜渍雪里青,入口回甘,可缓刺痛。

第三夜,无月,灯市歇。

沈微婉换墨色窄衣,鹿皮软靴,悄无声息地掠上听雪居屋脊。

瓦片下,一隙微光透出。

她伏身,以银簪挑开瓦缝——

萧玦半褪中衣,左肩旧疤紫得发黑,正被热气蒸得发亮。

玄七持银刀,刀尖蘸了青黑药膏,沿疤口轻刮,每刮一下,萧玦指节便紧一分。

沈微婉看得分明:

疤下经络,呈蛛网状冰裂,寒毒已入骨。

她悄然阖瓦,退至暗处,从袖中取出一只细颈瓷瓶。

瓶内,是她以赤箭、雪里青、川芎炼成的膏脂,添了一滴她指尖血作引。

血为药引,可破寒凝。

她将瓷瓶放在屋脊风铃下,风动铃响,瓷瓶滚落,恰好落在玄七脚边。

瓷瓶落地无声,玄七却如临大敌,刀尖一转,直指屋脊。

沈微婉已掠回西院,只留一缕淡到几乎不可闻的药香。

萧玦抬手,止住玄七。

他拾起瓷瓶,拔塞轻嗅,指尖微顿。

“退下。”

玄七欲言又止,终究隐入黑暗。

萧玦捏着瓷瓶,望向窗外——

西院方向,一点灯火未熄,像雪夜里唯一的暖。

第四日清晨,玄七送来一只空瓷瓶,瓶底刻着极细的“谢”字。

沈微婉微微一笑,将瓶收入妆奁夹层。

当夜,听雪居的窗棂下,多了一只竹篮。

篮内,是一株完整的雪里青,根须带泥,叶脉凝霜。

篮柄系着一缕乌金丝,是萧玦发冠上的断丝。

沈微婉指尖拂过,雪里青叶脉上,有一道极细的银线——

那是她以银针蘸药,留下的暗记。

雪里青,已入药。

第五夜,初雪。

雪片大如鹅毛,落在听雪居屋脊,簌簌有声。

沈微婉披衣坐起,侧耳聆听。

没有痛哼,只有极轻极轻的呼吸声,像风过枯枝。

她起身,推开半扇窗,雪光映得庭院一片银白。

东厢灯火未熄,窗纸上,映出一人剪影——

萧玦立于案前,手中似握着什么,久久未动。

沈微婉眯眼,认出那是一只空瓷瓶。

瓶口,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。

雪落无声,棋盘已开。

沈微婉在《本草拾遗》空白处,写下新的批注:

【初雪,痛缓,雪里青入膏,效。】

墨迹未干,窗外风铃轻响,一片雪里青的花瓣,被风卷入窗内,落在书页上。

她拈起花瓣,置于鼻端轻嗅,眼底一片沉静。

“下一步,该换方子了。”

更深漏断,雪覆庭阶。

东厢,萧玦将空瓷瓶置于案上,指尖轻抚瓶身,似在抚过某人微凉的指尖。

他低声吩咐:“玄七,去查,雪里青何处得来。”

玄七领命而去,雪地上,只留下一行极浅的脚印。

脚印尽头,西院灯火未熄,窗纸上,映出一道纤细剪影。

剪影抬手,以银簪挑灯花,火光骤亮,映出她唇角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
雪夜漫长,棋局初开。

旧伤未愈,新局已至。

大婚被弃:我转身嫁了权倾朝野的皇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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